【千文】活动小丑（上）
宏
最近我常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觉得我跟易烊千玺，大概，差不多，应该，快要分手了。
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将提在右手上的超市购物袋换到左手，取出钥匙打开了家门，随手按了下开关。
面前的玄关只有两双拖鞋。旁边的鞋架上倒是摆了好几双。皮鞋，板鞋，运动鞋……每种都有两双，两个尺码。以前我们作息差不多相同，每天早上换上运动鞋去晨跑，回来吃早饭——这玩意儿我们通常轮流做。然后再一起换上其他合适的鞋子出门上班。
听着挺好的，是吧？
落地窗前的茶色花格窗帘依旧拉着，跟走时没什么两样。我经过客厅显眼的玻璃门柜橱，朝里面看了一眼。满满当当。一些奖杯——有我的，也有千玺的；艾菲尔铁塔模型；一些小而精致的钢铁模型——我们曾开玩笑以后领养了一个儿子他应该会喜欢；还有几只大小不一的玩偶呆呆地坐着，轻松熊，凯蒂猫，以及一只可爱的、有些褪色掉漆的小丑——这是在很久前我们一起参加一次综艺节目，那天晚上他偷偷带我出去抓的。
卧室门楣上摆了一排漂亮的镜框，里边全是猫的照片，卧室旁边那面墙的一半挂了一圈儿大大小小猫的照片——我想想，应该加起来有32张。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的猫不理睬我，有的猫死盯着我。他们摆出各种慵懒的姿势僵硬地活在照片里。我跟千玺都很喜欢猫。但是腾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养。
可是此刻我第一次觉得这块空间像个佛龛，令人窒息。
我把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放进厨房的那一刻觉得无比轻松。其实东西并不多。一些食材，酸奶，面包，糖果，抽纸，几罐啤酒······好吧其实还是挺多的。收拾好买来的东西，我看了看时间。千玺应该快要回来了。下午他打了电话回来，说晚上可以提前回家一起吃饭。我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可能听上去有些不走心又无所谓。我说嗯，好。
挂了电话我就爬起来去了超市。
几年前千玺没有跟公司续约，而是一边游走在娱乐圈边缘一边开店走上了自己的经商道路，但是仍然鼓励我在演艺圈发展。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原因是为了我——毕竟那次演唱会结束后我们在地下车库接吻的照片被曝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千玺要放弃我了。毕竟我们是两个男人。毕竟我们说到底也许并没有小凯和大源儿那样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底气。
我站在狭小的休息室里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千玺，说要不我们就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抬起头死盯住我。那眼神比看到曝光照片的一瞬间还要教人胆颤，像是在说“你敢说出口我现在就把你掐死不信你试试”。
于是我很怂地没有说下去。
我怕被掐死。
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大概是公司压下去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一夕之间恢复了平静。
这么一回忆其实我们熬过了不少苦日子，并且两个人一起努力地让那些苦日子都带上了携手并肩的甜。从还是毛头小子时一起录家族综艺产生好感，到后来不可控制地一步一步朝对方走近，再到今天，我们俩都是同居多年的二三十岁老男人了……好吧好吧，性感大叔。
可是现在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因为千玺对我的喜欢，好像已经被漫长而又重复的日子给消磨得快要殆尽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毫无防备又没有理由可言。大概是某一天，突然发现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早就不是曾经互相依赖的样子。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生活不知不觉把我们往一条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路子上推。一回头就发现，啊，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了。我觉得自己总是过不上正常的生活。得到的东西总是扔掉或者被扔掉，想扔掉的东西却总也扔不干净。我的人生全部都是由这些组成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手，也不知道怎么分手。凭感觉我断定这段恋情快要走到头了。反正迟早要结束的话，就顺其自然好了。用不着自己主动加快分手吧。
如果千玺不说出口，我绝对不会是那个主动要求分手的人。
大概，即使在一起的时候折磨和尴尬多过快乐和自由了，我还是宁愿选择折磨和尴尬。
这是我无比确信的事情。虽然听上去更像某种变态的占有欲。
“千玺回来了。”
隐隐听见脚步声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几乎是立刻传达出了这一讯息。
我刚刚炒好两个菜准备往桌上端，锅里的抄手还没好。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大门，没过两秒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随即看到易烊千玺走了进来。
他一手撑着玄关一手提着包，用我熟悉的姿势换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有显而易见的疲惫神色，手里那件我给他买的中款风衣被他搭在手臂上。
“你回来了？给你煮了抄手。估计还有一会儿。”
“嗯。”
桌上热腾腾的抄手似乎缓解了一丝僵硬的气氛，我坐在千玺的对面，试图找些什么话头来抑制自己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我觉得他可能要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些话我并不想听。
“今天店里忙吗？”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他。
“还好，生意不错。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通告？”
“对。之前童姐给我看了两个剧本。但我不是很喜欢。也好，难得闲一阵子。可以放松一下调整调整状态。”
也许还能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如果你不是很忙。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我们一时无话，只顾着低头填饱肚子。没有人去动桌上那盘番茄炒蛋和土豆丝。其实我觉得自己的手艺还算不错——至少这些年来这两个菜我炒的很得千玺的意。
“······志宏。”他突然停下筷子叫我。
“嗯？”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不能这样。”
我差点就喊出来了。
谢天谢地。
我只是平静地咽下了嘴里吃了一半的抄手，对着蒸腾的热气发呆。
“我觉得……最近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你懂我的意思吧？”他无意识地搅动着红油抄手，那双薄薄的嘴唇，那双我曾经无数次亲吻的嘴唇，此刻却在用着我最熟悉的语气，说着分手的话。像是在说一件家常。
是的。我懂。
看吧，我的预感就是这么灵。
这真是一顿如同嚼蜡的最后的晚餐。
“不用再说了。”
我起身站在桌边，和他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他盯着面前抄手上浮动的红油，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藏了很多欲言又止，又可能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曾经无数次我们隔着这张桌子，相对着吃饭，偶尔抬起头看看对方的进度，即使没什么话也觉得这是很好的距离——不黏腻却触手可及。今天我却觉得一张桌子也能把人和人隔得这么远。
啊。
我受不了自己制造出的沉默，不想伤感地分手，就笑着摆摆手说。
“我知道啦。这样的话，不跟你联系比较好吧？”
“......可以的话。”
“那就这样吧。我今晚应该不会在家住了。”
“不，我最近会住到店里去。”
“没事。我的东西很少。正好最近也很想出去散散心。”我加重语气强调。我不希望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属于两个人的屋子里。这简直让我显得像深闺怨妇一样可笑又可悲。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转身把碗放进厨房水池洗干净，又神色自若地朝卧室走去。
我想我可能需要收拾一下东西。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去哪里比较好呢？
我打开电脑查了查，定了一张机票。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收拾完拖着行李箱路过餐桌时他还坐在那儿，桌上摆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但是他没抽。我不喜欢烟的味道，会咳嗽，所以他已经禁了很久，只是在家里备着一些。桌上那碗抄手还剩下一些没吃完。
天。我此刻想的居然是他晚上八成会饿。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先走啦。”
我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随意，就像自己真的只是去度个假。
大门在我身后关上了。
我提着行李箱背对着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听见我在喊着不要这样。
那就这样吧。
我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头也不回地拖起行李箱向楼下走去。